“快起牀,上學要遲到了!”
“趕快做功課,接着還要溫習呢!”
“快點,快點,動作快點,你以為有整天時間嗎?”
孩子就這樣在連綿不絕的催促聲中度過一天又一天。學校裏一年級讀二年級的課本,二年級讀三年級的課本,放學後還得學習百般文才武藝:樂器、繪畫、外語、游泳、跆拳道……在這個只爭朝夕的時代,龍應台卻說:
我,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,望着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;是的,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,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,用他五歲的手指。孩子你慢慢來,慢慢來。
我,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,望着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;是的,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,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,用他五歲的手指。孩子你慢慢來,慢慢來。
一九八五年,龍應台不但以辛辣的筆觸針砭時弊,在台灣燃起一把野火,還用筆名胡美麗在報上撰文,倡導女權。後來,她當了媽媽,不得不擱下從前的夢想和計劃。她忙着給孩子做魚粥,因為聽說“常吃魚的小孩聰明”;忙着帶孩子去踢足球;以前唱的是“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,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”,現在哼的是“咕哇呱呱呱呱呱,就是母鴨帶小鴨”。好友問:“你後悔嗎?”龍應台沒有斬釘截鐵否認,只是欲語還休:“還好……有些經驗,是不可言傳的。”
《孩子你慢慢來》一書記載的大概就是那些可以言傳的經驗。從書裏二十篇文章,大家所見的不是那個“橫眉冷對千夫指”的政治人物或文化界聞人,而是“俯首甘為孺子牛”的母親。在龍應台眼中,孩子是“上帝特別送給媽媽做女人的禮物”,她滿懷感恩,充滿幸福。書中有讓人忍俊不禁的童言童語,有濃得化不開的母愛,也有女性對於母親天職與個人理想兩難全的困惑。
雖說“孩子,你慢慢來”,但試問哪個母親不希望孩子取得好成績呢?安安是龍應台的大兒子,小時候字寫得歪歪斜斜,老師只蓋了一個老鼠印章。媽媽要他重寫一行作業,爭取三個老鼠印章。安安生氣地說:“你總要我得兩隻老鼠三隻老鼠,這麼好那麼好,我有時候也要得一隻老鼠──我也有權利要得一隻老鼠,就得一隻老鼠呀……”我們總是把自己對生活的期許加諸子女身上,希望他們勤奮優秀,做事盡善盡美,卻忘了孩子有自己的成長步伐,而幸福的生活不一定需要滿分。那麼,為何要孩子用功讀書呢?龍應台在《親愛的安德烈》一書中對二十一歲的安安說:“我也要求你讀書用功,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就,而是因為,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,選擇有意義、有時間的工作,而不是被迫謀生。”“得一隻老鼠的權利”與將來在社會上有“選擇的權利”,孰輕孰重?如何平衡?這些都是父母費煞思量的問題。
黎巴嫩詩人紀伯倫(Kahlil Gibran)寫過:“你的孩子不是你的,他們是生命的子女,是生命自身的渴望。他們經由你而生,但不是你創造的。他們在你身邊,卻並不屬於你。你可以給他們愛,但別把自己的想法加諸他們,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。”龍應台正是以平等尊重的態度對待孩子。每當孩子遇到問題,她從不居高臨下發號施令,而是耐心聆聽,諄諄善誘。無論是安安在弟弟出生後擔心失寵而不安,還是兩兄弟對男女身體的好奇,她都認真對待,從不敷衍了事。她對幼小生命的尊重更兼及其他小動物。她曾帶着兩兄弟用細枝挑起蚯蚓,送回路邊的草叢,以免小蟲兒被自行車軋過或被行人踩到。她教導孩子,人說的好壞不一定是動物的好壞。長大了的安德烈在書跋寫道:母親“以一種安靜的、潛移默化的方式,把我教育成了一個,用她的語言來說,‘像一株小樹一樣正直’的人。”這不就是對母親最崇高的讚美嗎?
孩子年幼時,龍應台牽着他們嫩嫩的小手慢慢走;父親年老時,她又緊握老父的手,攙扶他徐徐挪開腳步。現在,她在大武山下,挽着母親的手緩緩前行。從孩子和父母身上,我們看到生命從何而來,往哪兒去。人生苦短,除了多給孩子一點時間,讓他們慢慢成長,慢慢學會生活,也許我們自己也應放慢腳步,聽聽窗外風聲雨聲,望望天邊雲卷雲舒,且停且走,活出自己心中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