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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訊 Word Power
閒情絮語
得失之間

奪得金牌,是每名運動員的夢想。為此,他們長年累月刻苦訓練,承受巨大心理壓力,付出無數血汗淚水。然而,冠軍只有一個,有志者未必事竟成。很多人嚮往稱王封后的榮耀,但最終只嘗到求而無果的遺憾。求之而不得,是否註定惆悵獨悲?美國射擊名將埃蒙斯(Matthew Emmons)征戰奧運的經歷或可給大家一些啓發。

二零零四年,年僅二十三歲的埃蒙斯出戰雅典奧運五十米步槍項目。他率先在步槍臥射項目奪魁,如兩天後在步槍三姿(臥姿、立姿、跪姿)射靶項目再下一城,便可締造歷史,成為首位在同屆奧運五十米步槍項目奪取兩金的選手。開賽後,埃蒙斯一直保持勇態,百發百中,到中段已遙遙領先,最後一發即使射得中規中矩,也穩操勝券。賽事末段,埃蒙斯注意到子彈離開槍膛後,飛行軌跡有點歪斜,便在最後一槍前稍稍側身,調整射擊角度。“砰”!槍聲一響,子彈竟落在旁邊選手的靶上,埃蒙斯得不到任何分數,最終排名跌至第八,痛失本以為是囊中物的金牌。

埃蒙斯雖然失望,但仍上前祝賀得勝者。在場擔任客席旁述員的捷克選手既同情其不幸遭遇,也敬重其恢宏氣度,送他一個四葉草鑰匙圈,祝他下次好運,並說:“你才是真正的冠軍。”

四葉草鑰匙圈確實有點作用。二零零八年北京奧運,埃蒙斯先在五十米步槍臥射項目奪下銀牌,繼而在五十米步槍三姿項目輕鬆進入決賽。決賽時,他屢中靶心,很快便拋離對手,勢將彌補四年前的遺憾。到了最後一槍,埃蒙斯屏氣凝神,舉槍對準靶心,手指輕觸扳機,豈料指頭一滑,尚未瞄準就已誤扣扳機,結果完全射偏,在10.9環的滿分中只得4.4環。他再次把金牌拱手相讓,更跌出三甲,名列第四。

縱然噩夢重臨,埃蒙斯還是像上屆奧運一樣,上前祝賀奪金選手。他在訪問中說:“責任在我。我會捲土重來,贏取金牌。”

在兩屆奧運共得一金一銀,已是很多運動員夢寐以求的成就,但埃蒙斯連續兩屆在關鍵時刻失手,以致無緣奪取步槍三姿項目金牌,媒體每每形容他為斷送兩金的敗軍之將,鮮有提及他也是摘金奪銀的奧運英雄。如此無情的冷待和奚落,反映了不少人對成敗得失的微妙心態:對於已成之業,視為理所當然,隨之遺忘;對於未竟之功,卻一直耿耿於懷,念念不忘。

埃蒙斯再次備戰奧運之前,卻先要闖過人生最大的難關。二零一零年,他患上甲狀腺癌,不得不在肩膀動刀切除甲狀腺,並接受令人身心俱疲的放射碘治療。射擊運動講求肩臂協調,心神專注,手術和療程勢必影響他的表現。儘管如此,埃蒙斯仍取得二零一二年倫敦奧運的參賽資格,第三次在五十米步槍三姿項目躋身決賽。可惜,命運女神顯然無意在賽場上眷顧他。埃蒙斯依然未能打破在最後關頭失準的宿命,最後一槍只得7.6環,僅獲銅牌。

經過前兩屆功敗垂成的遭遇,埃蒙斯這次無法奪金,在旁人眼中無異於失敗。曾經歷生死的埃蒙斯卻不以為然,賽後說:“我看了看成績,心想:‘拿到銅牌,不錯哩!’”與其囿於錯失金牌的頹喪,埃蒙斯選擇滿臉笑容地踏上頒獎台,享受榮獲銅牌的喜悅。

埃蒙斯從奧運會得到最珍貴的收穫,也許不是獎牌,而是與妻子卡特琳娜(Kateřina Emmons)的良緣。卡特琳娜就是當年在雅典奧運贈他四葉草鑰匙圈的捷克選手。兩人在雅典奧運相識後結為夫婦,育有四名子女。埃蒙斯數度與金牌失諸交臂,反而成就浪漫巧合:夫婦二人在歷屆奧運贏得的獎牌數目同為一金一銀一銅,傳為一時佳話。

埃蒙斯曾向記者說,要是不曾經歷射錯靶子的難堪,也許不會認識愛妻,就此錯過美好姻緣;要是不曾承受錯失兩金的痛苦,也許不懂對抗逆境,就此懾於癌症噩耗。縱然與三姿項目奧運金牌擦身而過,沿途的跌宕挫折卻使他覓得幸福。

二零一九年,埃蒙斯在社交平台上宣布翌年退役。在帖子的照片中,他一臉慈愛地抱着女兒,父母、妻子與其他三個孩子陪伴在側,面前的桌子鋪滿了歷年所得獎牌。縱然缺了一些本可得到的奧運金牌,照片仍然迸發耀眼光彩。


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。                 《論語•微子》